第11章 第 11 章_厮守期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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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第 11 章

  第十一章

  匆匆忙忙地过了初八,霍瞿庭就开学了。

  他的行李箱和书包都已经被佣人搬上了车,辛荷还在他怀里窝着。

  霍瞿庭手里捏着他的两只手揉来揉去,哄道:“小荷,哥哥上学去了。”

  辛荷把脸埋进他胸膛:“不要。”

  失而复得的哥哥还在辛荷的新鲜期内,这几天黏他黏得最紧,霍芳年回来吃过一顿饭,见状还说,过了个年,霍瞿庭成熟了很多,不像以前一样一根筋。

  当时霍瞿庭低着头接受了这顿来之不易的夸,半个身体在他身后的辛荷还在用手指头偷偷挠他掌心。

  霍瞿庭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急性子,在学校和霍芳年面前一向还有点混,最初辛荷不理他的时候,他大概把辛荷当个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,但最近,在辛荷面前,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变了个人。

  辛荷说想要一点什么,他就掏心掏肺地想给全部,辛荷说不要什么,他也根本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。

  看他成了个哀愁的老母亲,刘芸笑着过来解围。

  她把辛荷从霍瞿庭怀里拎出去,放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坐着,摸他头发道:“还跟以前一样,大哥上五天学,陪小荷玩两天,要是不叫大哥去学校,到时候爷爷要揍大哥的。”

  她问:“你想不想大哥被爷爷揍?”

  辛荷摇头。

  这几天有点冷,辛荷穿得厚,一半手背藏在鹅黄色的卫衣袖子里,半晌磨磨蹭蹭地歪头靠在霍瞿庭身上,神色委屈,抱住霍瞿庭的胳膊,又拿手把脸捂住好一会儿。

  霍瞿庭一直低头看他,过了很长时间,才听他小声说:“那好吧。”

  霍瞿庭松了口气,但临到出门前,辛荷接受了霍瞿庭去上学的事就不再闹脾气,是霍瞿庭自己又不太舍得了。

  他蹲在辛荷面前,理了理辛荷蹭乱的细软的头发,说他头发长了,像个小女孩,周末回来带他去剪头发,又把他卫衣帽子里延伸出来的两条带子弄得一样长,才在他脸上捏了一把,出门走了。

  短短一段路,却走得一步三回头,上车以后,他觉得自己真养了个儿子。

  鉴于之前几个月里辛荷鱼一般的记忆,和单细胞生物一样的没心没肺,霍瞿庭还有一种类似于害怕兄弟情或父子情变淡的恐惧,所以每天晚上都要跟辛荷打个电话。

  从最开始的商业询问一日三餐、上课和身体情况,到最后听筒放在一边,一个人写作业,另一个人看动画片,上学日的电话就慢慢成了不需要刻意遵守的习惯。

  每次周末他带辛荷去打球,出门前帮他换衣服拿口罩,刘芸根本插不上手,都说在辛荷来之前,一点没看出霍瞿庭会喜欢小孩。

  还说他以后的太太有福气,丈夫肯帮忙带孩子。

  听了这话,霍瞿庭一方面没想到那么远,一方面又有些好笑,觉得自己真是提前练手了。

  因为不上学,除了去医院以外,辛荷就很少有出门的机会,他也不怎么提类似的要求,刚开始霍瞿庭带他出去,也看不出他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,因为他的话实在太少,太高兴的时候是这样,不愿意的时候也是这样。

  霍瞿庭用了很久,才慢慢能从他一低头和一抿嘴的动作里看出他到底开不开心。

  “霍瞿庭!”单华在看台上叫他,“去哪儿了?”

  没人带小孩来打球,而且可能是别人家饭比较香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,中场休息,不管是自己队还是对面那一队的,家里平均两个弟妹,都一窝蜂跑到看台上看辛荷。

  单华有心理阴影,怕他们再原样把辛荷弄哭,又怎么都找不着刚还在身边的霍瞿庭,只好讨人嫌地亲自上阵,这边骂几句,那边推搡几下,不让他们靠得太近,烦人。

  辛荷被看习惯了,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坐着,别人看他,他也没什么反应,看见几个大步跨上来的霍瞿庭,才抿嘴笑了下,叫他:“哥哥。”

  霍瞿庭把买回来的热牛奶塞他手里,跑得大喘气,俯身摸了摸他的脸,不凉,又握了下他的手,也不凉,才说:“慢点喝,再过半小时咱们回家。”

  身边一阵拖长音调的“呦”,霍瞿庭直起身,回头从单华手里接过瓶水。

  看台上吵吵嚷嚷的,又有人问他:“霍瞿庭,你这个是弟弟还是妹妹?”

  霍瞿庭看了眼辛荷,今天出门前有点风,他穿着短袖,但给辛荷在薄卫衣外面还套了件毛茸茸的外套,这么一看,霍瞿庭才发现他头发又有点长了,说话间眼里带笑:“你看呢?”

  “老单说是男仔。”大男生故意嘻嘻哈哈道,“可我看,挺像个冷美人儿!”

  霍瞿庭哈哈笑了几声,到回家的时候,辛荷不用他背,要自己走,他不知道辛荷是生气闹别扭,还说:“好,我们小荷八岁了,自己走。”

  霍瞿庭放慢脚步,跟他走得一样快,单华和余存时不时回过头来等他们,单英则充当这一路的笑料。

  照那个速度走下去,可能一个小时都到不了家,更重要的是辛荷受不了。

  霍瞿庭想着怎么把辛荷弄到背上,低头就看见他脸有些白。

  “怎么了?哪儿不舒服?”霍瞿庭蹲下去,慌乱地拿掌心去摸辛荷的心跳,“疼不疼,小荷?”

  辛荷好一会儿都没说话,只往前歪了点,靠在霍瞿庭身上。

  不是第一次这样,或者说,这种程度在辛荷身上非常常见,霍瞿庭也忍着闭了嘴,慢慢顺着辛荷的背,感觉到他缓过来一些,才把他抱到腿上,低声哄道:“哥背着吧,打电话叫车来接,行不行?”

  辛荷晕车,自从他开始带着辛荷出来打球,不刮风下雨的天气,就没坐过车。

  霍瞿庭不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,折回来的单华说:“霍瞿庭,别吓着小荷。”他才尽量放松表情,也松开一些箍着辛荷的手臂。

  他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,好像一分钟之前还好好的,突然就又是一副非常憔悴的模样,这种无法预料和掌控的局面一次次发生,似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,握住霍瞿庭的心脏。

  过了几天,辛荷还是再次住院了。

  他这个年纪做完那种难度的手术以后,就没有稳定的案例,他身体还在发育,心脏复杂的情况几乎时刻在变。

  医生对霍瞿庭实话实说,辛荷一次又一次地犯病住院什么都不因为,不因为他出门,也不因为外面刮风,能坚持到十二岁的话,就好说一些,在那之前,什么都有可能发生,可能这场感冒没事,下次发个低烧,就能要了他的命。

 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,只能因为他出生时就残缺的心脏。

  晚上辛荷睡着了,霍瞿庭守着他,看他瘦得没多少肉的脸和苍白的皮肤,心里的恨几乎要冲破胸腔。

  近亲生育,就把千分之一可能的恶果带到了他的辛荷身上。

  半夜里,辛荷醒了,点滴里加的药和心脏本身的问题都叫他痛到嘴唇发白,小身体在病床上根本不占多少地方,他往霍瞿庭怀里钻,静悄悄地流眼泪。

  霍瞿庭的眼泪也没有迟疑地跟着一起流出来,他没什么出息地搂着辛荷,跟很多个晚上一样哄他,好像他说“小荷不痛了”,辛荷的痛就真的可以消失。

  “哥哥。”辛荷很低声地问,“哥哥几岁?”

  霍瞿庭说:“哥哥十七岁,小荷八岁。”

  辛荷又问:“我可以活到十七岁吗?”

  霍瞿庭的眼泪又流出来了,在黑暗里打湿耳边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枕头,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。

  霍芳年揍他的时候他没掉过一滴泪,他爸死的时候他也没哭,他那个进不了门的妈总给他打电话讲自己的难,叫他争气,又碎碎地讲他舅舅到澳门输了多少钱,问他有没有,说自己这个月才买三个包,就没多少钱去巴黎看秀,从他刚懂事开始就一直这样,可他从来没哭过。

  他从来都活得很没良心,一年前,他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半死不活的辛荷,当时也只觉得有意思。

  可这几次住院,每一次医生对他讲那个十二岁的期限,他都痛得好像死了,明明对于别的小孩都是可以轻易迈过的年纪,可在他的小荷身上却给谁看都很难。

  六月过生日也是在住院,甚至那天辛荷都不怎么清醒,霍瞿庭送他一副新的汉字拼图,等了三天才被辛荷拆开。

  怎么会那么难呢?霍瞿庭想不出来该去问谁。

  他擦了擦辛荷疼出来的眼泪,又重新检查了下他打着点滴的那只手,把自己的恐惧和难受藏得一干二净,很肯定地说:“没有问题,我们小荷会长命百岁,只要你听话,好好吃药。”

  “长命百岁是活一百年的意思吗?”

  “是。”

  因为疼的厉害,辛荷的声音很低,但听得出来很高兴:“那哥哥要活一百零九岁。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九十二年。”

  霍瞿庭夸他算数好,又答应他:“没问题,这太简单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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