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惺惺相惜_惊夜暴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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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惺惺相惜

  一如顾夕翎所想,贺知澜带她去寄了明信片。

  附带那两张她拍下的照片。

  写愿望时,顾夕翎不安分,时不时脑袋凑过去,眼巴巴的。

  贺知澜掌心抵住她额头,轻笑:“看什么?”

  顾夕翎讷讷,半天吭声:“就好奇一下”

  “现在小孩子什么都好奇?”贺知澜语气轻慢,是懒散的调儿。

  顾夕翎脸红,拧巴,“我哪里是小孩子!你又来!”

  “成年了?”贺知澜笑,挑眉,淡扫而过目光都似笑而非地调侃,“那我怎么还没给你过过生日?”

  很明显,顾夕翎脸色微变。

  话题敏感。

  但贺知澜这次并不再是试探,而是切实在问她答案。

  是真的到京城有实打实的一年,按理就该过到生日。

  可很多次,贺知澜无论过问顾家,抑或自己查,都只能查到明面儿上刻在顾夕翎这个名字下的七月十六日。

  七月十六,他也曾信以为真是顾夕翎的生日。

  可就是顾夕翎发烧那几天,整个人迷糊。

  隔天再烧上三十八度时,她困倦意识不清时,贺知澜问的她。

  “生日,真是七月十六?”

  顾夕翎却连想都没想,就摇了头,“不是。”

  而当贺知澜再想问下那句“那是几号”时,顾夕翎的情绪很明显沉了下去,不再出声。

  所以这背后,究竟还藏了什么。

  贺知澜不知道。

  他只知道,顾夕翎的纯粹总会让她在这种关口暴露自己。

  但贺知澜不再问了,而是快速写完明信片上的寄语,和照片背后独此一份的愿望签署,将照片和明信片封进油黄信封,看了眼顾夕翎。

  “想不想要其他纪念品?”他问她。

  “什么?”顾夕翎还陷在刚才的问题,反应慢一拍给出。

  贺知澜就直接轻抚了下她脑袋,是安抚的力道,不动声色驱散她心乱后,指了下不远处的纪念品柜,说:“等我回来。”

  “”顾夕翎看着他离开的身影,心里突然难受,说不出缘由的难受。

  她不是听不懂贺知澜的话,也不是不明白他问她生日背后的意义。

  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纪念日,她要怎么开口,怎么去编织一个完美的谎。

 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,成人,孩子,都在这个童话装点的世界里徜徉。

  “wow!suchabigcake!”

  “happybirthdaydarling!”

  旁边突然响起欢笑下的庆祝。

  顾夕翎回头看向声源处,是冰天雪地的室外。

  可当下,外面站着的,是刚才见过的那个白人小男孩。

  他身边不仅站了他的父母,还站了更多意想不到出现在这儿,就为了给他庆祝生日疼爱他的人。

  人声欢愉,画面美好。

  美好到顾夕翎突然眼睛有点儿酸。

  也许是贺知澜刚刚那个问题,也可能是这个场景的似曾相识。

  顾夕翎心生不适。

  是太过清楚的记忆,她小时候每次过生日,的确是父母给她过的生日,但每次的七月十六,她都要和她不喜欢的那个洋娃娃一起过。

  顾夕翎不是不喜欢玩偶,而是不喜欢洋娃娃。

  一个人的喜好与厌恶,直觉的,感官的,根本是无法描述的。

  可顾夕翎就是表露了喜好,她才发现,所谓给她的生日宴上还是会有那个洋娃娃的出现。

  没有人在意她的意见。

  一次、两次、到后面无数次的麻木

  顾夕翎渐渐明白,也许这所谓的生日宴,她从来不是主角。

  因为后来在顾家,顾琰柏和邹姝伶的一次争吵,暴露了一切。

  一如他们所说。

  她就是个拖油瓶,就是个祸害,克父母、克顾家、克所有“爱”她的人,只要在她身边,那就都不会有好下场。

  这种人,为什么要带进他们顾家!

  果不其然,顾家现在沦落凄凉。

  顾夕翎本来想不到的,种种待在贺知澜身边的潜移默化,都已经让她阳光了。

  可她是真的忘了,有些东西,有些事,一旦寄予了向往,就都会被那抹刻进她骨子里的黑暗吞噬,淹没,到无尽杀伤力。

  记忆在慢慢被潮水淹没——

  “妈妈,要是生了妹妹,你和爸爸会不会就不陪我玩了呀”

  “怎么会?翎翎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。”

  “那我会喜欢妹妹或弟弟的,也会越来越喜欢的。”

  “我们翎翎真好。”

  “妈妈,是妹妹诶!”

  “是!妈妈的妹妹!”

  “妈妈什么叫你的妹妹啊?”

  “当然是终于能属于妈妈的妹妹。”

  “妈妈那我”

  “翎翎乖,妈妈要带妹妹休息了,你自己出去玩会儿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

  可是为什么是,终于能属于妈妈的妹妹

  妈妈,翎翎不也是你的吗?

  “顾夕翎!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!!”

  “妈妈是大伯母让我”

  “让你干什么!让你就这么到医院来刺激我是吗?还是让你披麻戴孝拿着你爸的骨灰盒到医院来盼我死!”

  “妈妈”

  “顾夕翎,这么多年,给你姓顾,我已经仁至义尽,现在,走,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”

  “妈妈”

  “滚!”

  可是,妈妈,你知道吗。

  滚这个字,真的很伤人。

  游子吟,爱子心切,短歌行,别子而孤,不都是你教我的吗?

  可为什么,这样的亲情羁绊到我们之间,现在只剩下日渐消亡的疏离了

  妈妈,如果是我做错了,我可以改的,我什么都可以改的。

  可为什么你还是要抛弃我

  抛弃到,连挣扎的本能都成了奢望。

  所以当下室外有多热闹,顾夕翎的心就有多悲凉。

  不自觉地流露,一直到贺知澜再返回到她身边,温厚熟稔的味道靠近,她都没发觉。

  是他温热触及她脸颊的温度,让她回了神。

  如果她没猜错

  如果真的事实是那样

  顾夕翎大脑混乱,可还是没能忍住。

  是她的败泄,她轻轻开口,说:“贺知澜,我没有生日的。”

  嗓音太轻,轻到贺知澜直接敏锐察觉空洞。

  顾夕翎闭了闭眼,心里疯狂的不安,可话到嘴边,衬在吵闹的风声里,还是越发寂寥。

  她说:“就像那些沿街乞讨的流浪汉,他们没有固定的家,贺知澜,我也没有固定生日。”

  和刚才状态大相径庭的模样,贺知澜不适地微皱了下眉。

  顾夕翎清淡的嗓音却依旧平静道:“可能是很多年前,也可能是从我生下来开始,我就不存在生日的概念。”

  不存在生日的概念,也就意味着,她是不明身份的。

  不明身份到,也许连顾家人都不是

  顾夕翎心涩,眼眶发烫,哑然闭眼。

  所以,她背后究竟还藏了什么,还藏了多少,会让顾家这样决绝都还要利用她,会让贺家这样覆利都还愿意接纳她。

  阴暗尽藏深埋,她随时都会堕入尘埃。

  那贺知澜呢?

 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,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。

 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着一切就要到此为止了

  他对她的好,他对她的温柔,是不是也意味着,都会化为他后悔里的泡影,灰飞烟灭?

  终于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的这一天。

  顾夕翎说不出的酸涩,心寒,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封死她心口。

  她说:“也许从一开始,我就不是顾家人。”

  不是顾家人,就代表是她掠夺了这不该属于她的一切。

  一年时间,她又该怎么赎罪。

  顾夕翎彻底哽咽,压抑说:“对不起。”

  对不起,是她到此为之接受的这一切。

  也对不起,她先违背了今晚幸福的初衷。

  是因为太过明媚绚烂的心之所向,她蒙蔽了心,冲昏了大脑。

  才会忘却,她其实本该习惯一切接受最坏的结果,本该习惯面对一切,从一开始,就只配有消极的对待。

  消极地,沉默地无声厌世。

  直到,悲情主义将她吞噬殆尽,一切结束。

  顾夕翎呼吸打颤,肩膀忍不住发抖。

  贺知澜却突然握住她肩膀,是略让她吃痛的用力,就不再加重。

  眼见顾夕翎有反应地轻轻皱了下眉,贺知澜冷声:“顾夕翎。”

  是毫无影响的冷静,他沉默看着她,目光沉稳而毅然:“如果我连这些都没有把握,你觉得我凭什么有能力把你留下?”

  顾夕翎错愣与他对视,蓦然,心跳停拍。

  随即,疯了一般,心脏狂乱,陷入凌乱。

  “什么叫,有把握?”顾夕翎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。

  她眼睛睁得大,雾气纵生,快看不清贺知澜的模样,却还是被他的镇定抚平了心脏的伤痕。

  顾夕翎眼底,惊惧和讶异交织。

  贺知澜尽收眼底,还是无端沉了神色。

  其实调查结果一出来,他就怀疑过她说的这种可能性,但未经证实,他还是选择漠然置之。

  不是笃定没有这种可能,而是他自发忽略这种可能。

  因为无关紧要。

  如果他仅凭她身后的那些就这么对她,他该有多肮脏。

  可现在顾夕翎再睁眼,蒙雾下的眼神,一下就刺中了贺知澜。

  脑海再划过顾夕翎那份户口本上变更的那个名字,如果说她于他们有秘密,他们于她又何尝不是?

  如若江秘书说的是真的,姓名的变更本就是顾夕翎知情并同意的,贺振威早于他,已经花了手段让顾夕翎默认

  那就说明她已经看过了上面的名字。

  那个名字和后续会发生的事,贺知澜都已经不敢预料。

  他必须尽快带她离开,带她远离利益风暴区。

  离开是连贺老太太都默许并催促他做的事,必然已是重中之重。

  贺知澜再耽误不得。

  而现在,他锋利的锋芒未露,就已慢慢收敛。

  两人对视,无声。

  倏然间,清脆声响起,门上铃铛晃动。

  寒风拂过耳际,让一切寂静。

  终究还是贺知澜先开的口:“顾夕翎。”

  他嗓音很淡,沉声:“是不是你先说的勇敢?”

  顾夕翎微愣,不自觉回:“是。”

  “那是不是也是你先说的幸福?”贺知澜现在听似缠人的不悦口吻,他嗓音是冷的,目光却是有温度的。

  他盯着她,紧到像是完全不打算放人的意思。

  “顾夕翎,我没那么好哄骗,知道么?”

  顾夕翎心里突然一片汹涌涩意,眼前湿润再看不清晰。

  这时候了,她有太多话想说,却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。

  只放任贺知澜入目她的狼藉,伸手,将她揽入怀中,束缚,到彼此严丝合缝。

  他叹气在她耳边,左手轻抚她后背,右手轻揉她的脑袋,缓和她情绪,沉声:“是不是一定要我把话都说得明白,你才能不这么害怕?”

  顾夕翎难受的心抽疼。

  如果他可以对她失望,如果他可以对她有脾气,那今夜绝不会沦陷。

  可偏偏,顾夕翎预料的所有对峙分崩离析。

  耳边,仅有他缱绻的声息。

  刺中她心房最柔软处。

  “贺知澜”

  她情绪彻底绷不住,失控,喃喃不停念着,对不起。

  贺知澜又怎会心眼不涩。

  这光影稀薄的隅落,这被世界遗忘的他们。

  踽踽独行到现在的一路,谁又比谁不堪,如若真的可以相拥,相护,惺惺相惜,如影随形。

  也是一种幸福的恩赐了。

  顾夕翎不敢放声,也坚强地没哭,但在他怀里,还是放任了无限度的依赖。

  “知道我最不会做的事是什么?”

  “什么?”

  贺知澜手在安抚,闭眼却还是服了软。

  “是永远不会放你一个人。”他无奈说,“傻瓜。”

  沉寂之下,他护着她哄,嗓音低哑,如作宣誓。

  “这件事,我会说到做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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